*
放学后，陆星芒拖了一会儿才从pluto里走出来。
每天是家里的司机来接他。
但是，尽管巡礼一中有东南西北四个门，放学的时候，四个门依旧会被堵得水泄不通。不仅寸步难行，家里车也不好找，所以他总会晚点。
看着公路对面所剩无几的人和车，站在空荡的路边，陆星芒默默吸了根烟。
不知道是因为江敏儿其人，或是别的什么原因，反正，陆星芒第一次觉得，女朋友这个存在实在有些烦。
一想到以后没有江敏儿缠着了，浑身都快活。
还有沈家铭告诫他的那句——以后选女朋友擦亮点眼睛，别弄这么烦的。
他一声轻哂。
“铭哥，我以后不想要女朋友了。”
“……？”
沈家铭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想怼他几句的来着，可人家又说得那么认真。
就实在搞不明白，陆星芒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。
……
眼下，陆星芒在路边站了一会儿，忽然看见学校东门里走出两名女生，就微微眯起眼去看。
是予鲤和陈若彤。
这时候，学校里的人都快走光了。
因为予鲤看不见，走路得拄着小拐杖，慢慢吞吞的，所以不愿和人群挤在一起。
陈若彤肯定不放心她自己走，放学就会呆在教室里，多学习一会儿，陪着她离开学校，顺便最后一个锁教室门。
但是，过了公路后，予鲤就执意不要陈若彤陪着她了。
每天，陆夫人安排的司机会将车停在学校对面的某条小路里，并站在小路口，等予鲤走来。
那辆车很名贵，司机一看也不像家人，予鲤觉得自己解释不清，也不想让别人误会什么。
陈若彤虽然不放心，但是看予鲤那么坚持，也就不再固执。
她微笑冲予鲤挥手作别，在夜风中留下一句柔软的“明天见”。
予鲤面庞上绽出笑容，也举起手，有点笨笨地和她挥手。
“明天见。”
声音甜甜的。
陈若彤看着这一幕，“咯咯咯”地笑了起来。
每天在身边带着一个小天使，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幸福的事。
没一会儿，陈若彤走远，予鲤琢磨了一下方向，拄着小拐杖徐徐前行。
其实，只要走到小巷口附近，司机叔叔发现她，就会主动走过来找她了。
“喂。”
忽然，夜风里，传来丝丝缕缕的烟草味道，还有熟悉的少年声音。
予鲤怔住。
“陆星芒？”
“嗯。”
“你怎么……在这里？”她停住脚步，尝试着转朝陆星芒声音的方向，轻轻地问，有点想不明白。
他跑出去玩，怎么到了放学时间还不回家，此时此刻又出现在学校对面。
“嘁。”陆星芒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，拉起她的小拐杖，也不管那一头是不是杵过地面、沾染上了泥土，有点脏。
“因为我不听话啊。”
予鲤听罢，眸子里一怔。
这句话……好像是她今天说的。
可是，陆星芒怎么会知道！
少女白皙的面庞上，慢慢浮现出浅浅红晕。
她咬着下唇，没再说话，路灯光芒下微微羞涩的模样十分动人。
陆星芒看罢笑笑，拉着拐杖另一头，带着她往前走。
他抬头望了一眼远处某街口，似乎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人，应该就是司机。
“车是停在前面吧？”
可还不等予鲤回答，“算了，问你也不知道。”
予鲤撇了撇嘴，就听他自顾自地说了好多，“所以，你每天就这么麻烦地来找车？为什么不让陈若彤直接把你送到车边上？”
予鲤乖乖地答，“不想让她看见，解释不清。”
陆星芒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。
他从来没听过这种想法。
还有，“如果你这样帮我，被看见，不会觉得很麻烦吗？”予鲤轻轻问他。
只要他愿意，就没有人会知道他、陆夫人与自己这条复杂而奇怪的关系链。
陆星芒在巡礼一中，并不是一位普通人物，和她这样的人扯上太多关系，只会让麻烦多于好处吧。
陆星芒默了默，倒没想那么多，只是笑笑。
“就算我不听话，我做个好人还不行么。我帮助同学，可不可以？”
予鲤无话可说。
说也说不过他。
然而，不得不承认，有个人握着拐杖另一边引领着她走，不仅方向明确，也不用过多顾忌脚下的磕磕绊绊，比自己摸索着走，实在要好上太多。
“予鲤同学，早知道你走得这么辛苦，我该早点来帮助你的。”陆星芒把予鲤送到车边上，嘴上依旧没个正经，说个不停。
予鲤慢慢地坐到车后座上，收起小拐杖，眼睛望着他，但其实什么也看不见。
她有点懵懵的。
听陆星芒的意思，怎么像是以后每天都来帮助她？
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好。
除了奶茶和吃的，现在，连回家的事都要掺和上一脚。
“那早点回家，晚安好梦。”陆星芒关上车门前，微微一笑。
尽管车窗上贴了膜，不离得太远，还是可以隐约看见予鲤的微笑。
纯净又美好。
仿佛也在和他说，“晚安好梦”来着。
*
陆星芒和江敏儿，都是巡礼一中里的小名人。
因此，两人分手的传闻，很快就传遍学校。
夸张的是，第二天，就有人给陆星芒送来一盒甜甜圈。粉嫩粉嫩的盒子，还很精致地扎着缎带蝴蝶结。
9班人看着堂而皇之将盒子放到陆星芒桌上的副班长林苏菲，夸张地起哄——“不是吧，副班长！”你竟然会做这种事！
林苏菲瞬间涨红了脸，跺着脚向班里解释，“不是我！我是替别人捎的！”
“谁啊？”班里人异口同声，八卦气息瞬间浓烈起来。
林苏菲非常窘迫地丢一下一句，“职高顾蓉蓉”，就赶紧溜回座位。
要不是她们两个从小就认识，关系好；要不是顾蓉蓉这个人又厉害又强势，她才不接这个烫手山芋活呢。不仅有损她副班长的形象，万一陆星芒生她的气，那该怎么办！
班里闹哄哄一片的时候，陆星芒才刚清醒一点。
他视线慢慢清晰，看着桌面上这个盒子，很有经验，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。
冯世添也很懂他，生怕陆大佬生气，转过身子，小心翼翼地问他，“陆哥，用不用我帮您扔了？”
“再帮您擦擦桌子。”
却没想到，陆星芒抬抬眼，“不用。”
冯世添：“……？”
紧接着，陆星芒直接把甜甜圈盒子打开，放到予鲤面前，“甜甜圈，吃不吃？”
甜丝丝的气味瞬间溢出盒子，在空气中蔓延，撩拨着味蕾。
“可、可是……”予鲤轻轻地皱起眉，小声地说，“这是别人送给你的。”
刚才的事，不知道他听没听到，反正她可是全听到了。
陆星芒顿时笑了。
这个小姑娘就喜欢讲道理。
“是啊，这是别人送给我的。”他就干脆跟她讲道理，“所以，现在，这个就是我的东西了。”
“本来吧，我不想吃，是准备把它扔掉的。所以，如果你也不想吃……”
“那就干脆扔掉算了，怪浪费的。”
予鲤赶紧摇头，“我……我没说不吃。”
陆星芒就忍着笑，又把盒子往她面前推了推，“呐，吃吧。”
*
几天后，又到了放学的时候。
巡礼一中东门对面，一家颇有名气的奶茶店门口，不少学生正排着长队。
江敏儿站在一边，时不时看着手机，屏幕光线映照着她精致的妆容。
巡礼一中的东门对面，也正好就是职高。
没一会儿，她就看见顾蓉蓉一边看着手机，一边往这里走。
顾蓉蓉一米七多的个头，如果放在巡礼艺术部，估计是个小模特。
他们职高的校服红白相间，顾蓉蓉不仅扦了裤脚，整条校服裤子都改成了紧身式，显出一双比例还不错的大长腿来。
校服上衣刻意选了大号，穿得像一件长卫衣，刚好包住屁股。
她靠近，微微仰起脸，好像在寻找什么。
面庞在奶茶店灯光的映照下，从夜色中浮现出来。涂着很深的姨妈色口红，有点夸张，还化着淡淡烟熏妆。
职高的女生……平时上学也这样吗？
江敏儿愣了愣，很快回过神来，冲顾蓉蓉招了招手，“顾蓉蓉？”
顾蓉蓉还戴了深蓝色美瞳，目光显得清冷，闻声，立即聚焦在江敏儿身上，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，不咸不淡的，好像两人是老友会面。
而事实上，两人是第一次见面。
“我时间紧，你快一点。”她声音有些沙哑，估计平时没少抽烟。
靠，这样的人，就是职高里一个不入流的社会女青年，也就长得好看一点而已，全靠大浓妆撑着，凭什么想勾搭陆星芒？
江敏儿心里翻江倒海，一边平静地说“好”，一边带着顾蓉蓉沿路往北走，“跟我来。”
除了顾蓉蓉，那个小盲女也是。
和陆星芒分手的第二天晚上，她依旧想办法逃了晚自习。
反正，之前逃了无数次，也不差这么一次。
因为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实在让人受不了，江敏儿感觉自己被甩，实在太丢人了。
以前吹捧她的人，看她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味道，这样的落差，也实在让人难以接受。
没追上走进pluto的陆星芒，此时此刻身份不同，江敏儿害怕自己进去会被轰出来。
那位pluto主人是陆星芒朋友，比他看起来更不好招惹。
于是，她就在这家奶茶店里，等了他四节晚自习，准备等他出来的时候好好说说。
哪怕不要尊严地道个歉，也要试一试。
反正……在他面前，也不是第一次没有尊严了。
却没想到，放学之后，陆星芒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出来。
还没等她追上去，就看见他……径直走到某个地方，拉起了他那个盲同桌的拐杖！
江敏儿顿时滞住。
她更后悔了。
晚上，她想尽办法，加到了冯世添的qq，一问才知道，那天陆星芒看的那个视频的主人公，果然就是他的那个小盲同桌！
漂亮又怎么样，总归是个瞎子，陆星芒怎么可能喜欢她。
可是，她却因为一时误会，在ktv 里没控制住情绪，以为是他注意到了学校里某个小女生，竟然一时气急，做出去抢陆星芒手机这样的蠢事，直接惹怒了他……
每想到这个，江敏儿就气得直跺脚，觉得自己真是蠢死了！
可是，再怎么挽回，陆星芒也不同意和好。
他可从来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。
真是气死了！
……
“话说，你也不简单啊，你怎么知道我在追陆星芒？”两人在夜色中走着，顾蓉蓉饶有趣味地看了江敏儿一眼。
据说，她就是巡礼高二的级花。
“什么啊，”江敏儿冲她笑笑，“现在谁不知道。”这种隔着学校送东西，还是送给陆星芒的爆炸性新闻，基本已是人尽皆知了吧。
顾蓉蓉未免太低估巡礼的八卦传播能力。
“那你还帮我？”顾蓉蓉果然从兜里摸出一盒烟，往外敲的时候，还问江敏儿要不要。
江敏儿看了眼，下意识皱着眉摇头，嫌恶之情一览无余。
顾蓉蓉嗤笑一声，心想级花也不过如此，可真是个假清高。
她转了转烟，一脸轻蔑，“怪不得呢，就你这样，能在陆星芒身边呆多久？”